我在省城的考古队工作,三年前,通过媒体牵线,我资助了一名边远山区的高三女学生,名字叫王小花。
因为小花家住的地方离省城太远,交通和通讯又十分不便,我们只能靠写信联系。高三上半年开学时,我给她写了封信,鼓励她好好学习,争取考上大学,随后又把学费和书费寄到她所在的学校。小花很争气,校长给我来信说,她家虽然穷,可学习成绩一直在全校排第一。这让我很欣慰。
高考结束后,我再也没收到小花的来信。我想,小花平时学习很优秀,高考成绩也一定不会错。只是这孩子有些不懂礼貌,不管考出什么结果,也该对我这个资助人说声谢谢。
不久,我终于盼来了小花的来信,放下手里的工作我急切地打开信封,想快些知道她到底考进了哪所大学。令我失望的是小花落榜了,她恳求我再资助她一年。
我一想,边远农村的女孩读书不容易,一定是家里负担重,或是考试紧张,才落了榜。小花的心里一定很难受,连信上的字体和原来都不一样了。尽管我的收入也不高,但我不愿伤小花的心,就给她回了信,安慰她继续努力,我会继续资助她读书。
倒不是心疼我的钱,可小花这孩子,实在太笨,连续三年高考都名落孙山。我不想再继续资助她,我想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张嘴求我资助了。
可是出乎我的预料,今年暑期,我先后收到了王小花的三封来信。三封信的内容基本一样,还是要我继续资助。来信的地址也都是王小花所在的高中,而写信的字体却是三个样,难道小花复读了三年光在学校练字了?
我想抽时间过去看看,小花这孩子到底是弱智还是有心理障碍?我费了几年劲,到最后可别供出个精神病来。
说也巧,小花所在学校附近的山区发现了一个古墓群,我随考古队很快进驻了那里。
一天上午,我来到了王小花所的学校。听说我是王小花的赞助人,校长一付喜出望外的神态,热情地把我请到他的办公室。然后找来教导主任说,上午的课间操不上了,全校师生都到操场列队,欢迎咱们的幸运之星。我说我是来见王小花的,不是什么幸运之星。校长笑着说,你想见哪个王小花?是姓张的还是姓李的,是找男的还是找女的?是上大学走的还是在校读书的?我问怎么这么多王小花?校长笑着说,我们学校的学生个个都想当王小花。
校长又派人到镇上买来鲜花,说要用最高的礼遇来欢迎我这个幸运之星。我问校长有没有搞错?是不是认错了人?我只是个考古队员,不是什么首长官员!校长说,没错,你就是我们学校的幸运之星。
原来,三年前我资助的王小花,当年就考进了北京一所名牌大学,她是山区小镇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。山沟里飞出金凤凰,她一下子在全县出了名。
王小花的下届有个姓张的男生,学习成绩也不错,可家境比王小花还困难。差一年就高考了,家里却穷的一天也撑不住了。那天,张同学看见回校来取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王小花正给我写感谢信,忽然眉头一皱,把王小花刚写一半的感谢信给抢走了。小花很生气,追上张同学,一把抢过感谢信说:“别闹,把信还我,这是我写给恩人的感谢信。”张同学拉小花坐下,认真地说:“小花,我真羡慕你,遇上这样的好心人资助你。”说着,眼泪都流了下来。张同学述说完因为家庭困难面临辍学的苦衷后,开始恳求小花,不要给我回信,看在十年寒窗同学的面上,善意地欺骗我一次,让我继续资助他也完成学业。小花显得十分为难,犹豫了好一会儿,终于把写到一半的感谢信交给了张同学……
结果张同学冒充“王小花”给我写了封信,慌称“她”落了榜,求我再资助一年……第二年,张同学也考进了北京的一所大学。
就这样,“王小花”这个名字,不但是获得我资助的途径,而且成了考大学的幸运象征。到了第三年,校长一核计,干脆,好钢用到刀刃上,把我的资助当成了奖学金,谁期末考试得第一,谁就享受我的资助,谁就是“王小花”。结果同学们个个争当“王小花”,你追我赶,学校的整体成绩也不断提高,不但“王小花”考出了好成绩,另外四名同学也考上了大学。而我,每年都在资助着新的“王小花”。
今年学校的期末考试,居然有三名同学并列第一,出了三个“王小花”,我也接到了三种不同字体的“王小花”来信……
说“王小花”这个品牌是我打造的,让我做学校的幸运之星,我实在不敢当。我认真地向校长解释,王小花考上名牌大学是她自己勤奋努力的结果,我的资助只解决了她的经济困难。校长摇摇头,把我领进一间教室,指着墙上贴着的几张信纸对我说:“这是你几年来写给几个“王小花”的信,同学们每次开班会,都要首先朗读一遍信的内容,很多同学都能背下来了,这可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呀!”真没想到,我随便写的几句鼓励话,竟对大山里的孩子们产生这样大的影响。
看来这个幸运之星我是非当不可了,做梦也没想到,我这辈子会在这个山区小镇领受如此荣耀。我在校长的陪同下,检阅完列队,接过同学们的鲜花,校长带头鼓掌非让我讲几句。望着台下一双双热切的眼,我只说了一句话:“同学们,我希望你们都成为‘王小花’,我会一如既往继续资助你们!”台下响起一片掌声,同学们齐声喊着“幸运之星”“幸运之星”……
上课铃声响了,欢迎仪式到此结束,我要回考古队。校长把我送到校门口,拉着我的手说:“请你原谅,学校没征得你的同意,就把你的资助变成了奖学金,我实在没办法,山区里困难学生太多,不够分呀……”我说:“没什么,只要孩子们能走出山区,考上理想的大学,我再多出点资助费也心甘。”
说完这话,我又有点后悔,我毕竟也是工薪族。
不久,我又接到了王小花的来信,里面还夹着二百元钱。信上说,她不该欺骗我这个恩人,可眼看张同学这样优秀的孩子辍学心里惋惜,才无奈做出了选择。现在她在大学边读书边做家教,等挣够钱,把我的资助全都还我。张同学当时也是这样向她保证的,将来他考上大学,做牛做马也要加倍还清我的资助……我的眼湿润了。
(本文发表于《三月三,故事王中王》2006第五期)